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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于捱到天亮，施诺眉间凝结着阴郁离开了旅店。
中心城邦里人口密集，施诺冷着眸走在主街道上，与他迎面走过的人类便数不胜数。
其中不乏有与那个少年容貌相像的人类。
可不知为什么，施诺仔细看后，便霎时兴趣全无——无论哪个，都不能抚平他现在心底的焦躁。
施诺不知觉已经攥紧了手指，指尖掐入手心，眸底涌着不耐。
那个人分明说过，外面有很多好吃的、好玩的，外面的人也和他一样。
但是为什么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这么无趣乏味，也没有一个人类看起来像他一样，令他想要靠近、拥抱。
他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生厌。
施诺冷冷地垂着眸子，极力克制住心底涌起的破坏欲。
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劣质的红宝石戒指，小心地放在手心，指腹轻柔地摩挲了下，才勉强感到几分缓和。
也许继续再走一段路，会有不同的发现？
施诺步履沉冷地走在主街道上，天色阴阴的，看上去像是要下大雨，街道上的人们步伐逐渐变得匆促。
施诺那冷郁也难掩俊美的外貌，与人类全然不同的金发褐眸，引得那些行人即便神色匆忙，也忍不住多看两眼。
施诺本不以为意，但情绪郁躁之下，再被陌生的人类这样屡屡注视，他从心底里感到厌烦，一瞬间只想要让这些人类统统消失。
可少年纯稚的笑脸，和绵软的声线偏又这时浮现出来，仿佛在提醒他那个约定。
施诺咬了咬牙，拐进了一条小道。
不知走了多久，他忽地被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拦住，冷然抬眸，是一个蓄着小胡子的高个子男人，竹竿一般，脸上挂着笑。
“先生，拍卖很快便要开始了，您有兴趣看一看吗？”
施诺瞥他一眼，冷漠如同冰块，不准备回答便要越过、离开。
男人虽莫名有些害怕，但为了生意，还是维持笑容道：“先生，里面有很多美丽的少女少年也在拍卖，您真的不感兴趣吗？”
——这个异国人，一看便知血统尊贵，一定是哪个国度的有钱贵族。
施诺看出了他的想法，淡漠嗤声，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，淡冷道：“带路吧。”
美丽的少年……会和那个少年一样吗，他希望结果最好不要让他失望。
施诺坐在了高处的位置，高个子男人为他取来了一扇面具。
施诺戴好面具后，朝底下看，整间地下拍卖场里昏暗无比，买家们互相看不清楚容貌，更别提戴上面具之后了。
倏然，半弧形的拍卖场里，中央的拍卖台亮起灯光。
另一个人类说了几句话后，第一件商品便被推了上来——那是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少女，很漂亮，也很惊恐，但因嘴被胶带封住了而无法开口说话。
站在笼子旁边的人类则得意又意味深长道：“很干净的货物，30银币起价。”
话音落下，卖家们开始了争相竞价。
施诺不感兴趣甚至有丝厌恶地拧了拧眉。
少女很快被买走，带了下去。
第二件商品则是一个白皙的少年，同样如惊弓之鸟一般的眼神，施诺看到后，脑海里却只浮现出之前那个小呆瓜的模样。
倘若在这里被一群恶心的人类，贪婪地竞价购买的是那个小呆瓜。
施诺整个人顿时满目阴鸷，心底的阴暗戾气以无法控制的速度浓郁起来。
他将面具取下，扔下看台，面具在半空中被无形的魔力迅速地碾成了齑粉，洒落进那些卖家的眼睛里。
昏暗拍卖场里，惨叫声、怒吼声霎时此起彼伏。
拍卖台上的人登时蒙了，忙叫来人查看情况。
施诺则已经转身离开了这黑暗恶臭的地方，随着他的离开，地下拍卖场忽然发生了坍塌……
一时间，所有人都狼狈地竞相逃跑，可他们其中许多人眼睛还进了粉末，无法视物，又跑得急促，便发生了踩踏事故。
好在无一人死亡。
没有人知道，这是施诺克制了又克制的结果。
施诺牵着那匹不谙世事的小白马，在大雨来临之前，住进了一家新的旅店。
让人把小白马牵去马厩喂食后，施诺恹恹地又点了一堆饭菜，可看到后依旧没有任何食欲，甚至有一股愈来愈无法控制的戾气在冒头。
一如昨夜一般，极力维持平静地躺在陌生的旅店床上，施诺无法再否认，自己的确很想念那个已经永远消失的小呆瓜。
想念到一想起来就浑身说不出的难受。
如果让他重新选择，他想选择和他一起待在那个囚室里，至少那里温暖、可以每晚都抱着软乎乎的那个人安然入睡。
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哪里好，昏暗、潮湿、阴冷，每一张脸都令他感到厌烦。
施诺神情漠然地望着天花板，又抚了抚枕边那个红宝石戒指饰品，忽地想起，他甚至没有问过那个小呆瓜的名字。
——因为他那时候认为，对方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，工具是不需要名字的。
施诺重重地咬住了下唇，咬出了血，可他丝毫感受不到痛。
一种深深的被欺骗感涌上来，那个少年为什么要骗他，骗他说外面很美好，骗他对外面的世界有期待，骗他做那个不伤害任何人的约定。
可是这种腐朽乏味的世界，难道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。
施诺不得而知，只是因为这个束手束脚的约定，而不得不按捺下喉头所有的血气，隐忍下心底所有的暴戾。
然而，翌日却发生了更令他无法忍受的事情。
小白马死了。
旅店的招待不小心将沾有老鼠药的饲料喂给了它。
施诺眸底冰寒地站在马厩前，看着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的小白马倒在地上。
这是那个少年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了，连小白马都没有了，那少年存在的痕迹他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了。
施诺拼命忍住杀人的欲望，让那颤颤巍巍的招待、和那不停道歉想要赔偿的旅店老板滚出去后，目光狠狠地盯着地上的小白马。
他可以救活它的。
施诺用魔法将小白马暂时变成了玩偶，带回了地图上所标识的那个魔法国度，也就是他的出生地。
书上说，那里有一片金色的湖泊，如果在一天之内，将新死亡的生命放进去浸润，半个时辰后，便能复活那条生命。
施诺按照书本上所说，找到散发着金光的湖泊，放置好小白马后，才直起身打量这片金色圣洁的国度。
与昏暗的人类城邦不同，这里的一切都是明亮耀眼的，不染一丝一毫尘埃。
他本该属于这里。
他远远地看见，与他一样、拥有金发与褐眸的同类。
可他没有任何归属感，只有陌生与排斥。
这些所谓同类，在他被困在那囚室里十八年的时间里，从未给予过他一星半点的温暖。
施诺冷然且不在意地收回视线。
唯一给予过他暖意与希望的人，已经消失了。
半个时辰后，小白马睁开了那双漂亮的大眼，施诺这才下意识地松一口气。
可牵着小白马离开时，施诺莫名地愈发感到一种蚀骨的阴郁在心底扩散，仿佛正将他的心脏染黑。
这短短的几天里，阴鸷的情绪无孔不入，在他知道的、不知道的时间里不断积累、积累，积累到一层又一层，积累到拨也拨不开、根本无法再忍耐的程度了。
他能救活这匹小马有什么用。
他在这儿庆幸什么。
他甚至连那个少年是什么时候消失的、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，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带着痛苦消失的。
施诺冷冷地盯着眼前，牙齿咬得咯咯闷响，他为什么要当一个好人，为什么要忍耐与生俱来的破坏欲。
反正那个少年已经看不到了，他无论如何作恶，也不会伤害到对方，不是么。
施诺深褐色的眸底逐渐浸出彻骨冷意，唇角则缓缓地扯出一抹冰凉的嗤笑。
……
与此同时，云舟慢慢地苏醒，睁开眼发现，自己好像依然在这个轮回里，只是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。
不再是施诺住的那间弧形房间，而是一间辰光明媚、摆设豪华的宫殿。
“唔……”云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。
这一觉他似乎、睡了好久啊。
“舟舟小仙，”功德簿的声音传来，“舟舟小仙！”
“嗯？”云舟刚睡醒，声音软软的。
功德簿着急道：“舟舟小仙，公主反派忽然有黑化的危险，需要你再在这个轮回停留一段时间。”
云舟呆怔了一下。
接着又听功德簿补充：
“但是，因为舟舟小仙你之前已经因为诅咒消失过一次了，所以这次你的新身份是城主的小儿子、也就是中心城邦的王子，一定要记得你没有与公主反派遇到过哦。”
否则，如果被反派察觉了有哪里不对，那很有可能引起轮回的崩坏。
云舟乖巧应下。
此时，城主忽然走进来，声音威严却又带有慈爱道：“莱尔，你终于醒了，怎么一听到要和莉亚举办婚礼，你就昏倒了呢？”
云舟懵懵地眨一眨清澈的大眼睛。
嗯……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