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吸血鬼少年怔怔地睁着眼睛，花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，才消化掉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。
他再度向云舟伸手，可云舟依旧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他，而是埋头，继续退后了一点，低低无力道：“我们可以回去吗？”
话音落下，云舟却没有再看他一眼，吸血鬼少年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彻头彻尾的拒绝，他倏然抿紧唇，脸色骤然冷下。
没有再管府邸里的那些人，吸血鬼少年径直带着云舟回到了马车上。
他们坐好，马车驶动，云舟脸色仍然有几分苍白，他在吸血鬼少年抱上来的时候，默不作声又缩了缩。
吸血鬼少年怎么可能觉察不出这抗拒，神情愈发冰寒，他不懂云舟究竟怎么了。
而此时的云舟，脑海里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：“舟舟小仙，我回来了。”
其中带着微醺的意味——功德簿又被月老灌了一壶。
云舟不知内情，陡然间听见功德簿的声音，瞬时仿佛迷路的小兽被拨开了眼前的迷雾，找到了依靠一般心安。
云舟无声问：“功德簿大人，我现在还需要做什么吗？”
功德簿似是沉吟了下，讶然地叹了口气，“唔，舟舟小仙，这个轮回世界的反派好像改变不了了。”
云舟不太明白。
功德簿便又解释道：“这个反派不打算放过人类，最终的结局已经无法挽回了。但舟舟小仙你已经做了你可以做的了，已经很棒了，我们准备离开吧。”
云舟闻言怔了一下，糯糯答了声“好”，语气里有着不自知的黯然。
他以为给小吸血鬼足够的关爱和保护就可以了，可还是不行……
之后功德簿交代，离开的时间定在今晚，在熟睡之际，云舟会在这个轮回世界里消失。
-
回到城堡。
云舟看了看小吸血鬼，对方一直牢牢地牵着他的手，不允许他再躲，俊逸的眉头拧了一路。
今晚就是最后一晚了。
云舟想到这个，便不想再去想那些会令他畏惧小吸血鬼的事情了。
他初到这个轮回世界里的那段时间，全部都是和小吸血鬼相依为伴度过的。小吸血鬼带给他的温暖与开心，即便无法抵消这些残忍，但也足以令他感激。
云舟垂了垂软软的睫毛，抿唇抱了抱身旁的小吸血鬼。
吸血鬼少年比云舟要高许多，云舟踮脚抱上去，也不过才到吸血鬼少年的鼻尖。
而少年看着忽而抱上来的云舟，顿了顿，以为云舟是不再害怕了，这才从刚才那种巨大的失落与慌乱里放松下来，紧紧地回抱住云舟。
他将脸埋进云舟温软的颈窝里，吻了吻，又蹭了蹭，如同幼鸟依赖刚出壳见到的第一个人那般。
这个人不能怕他。
谁都可以，唯独这个人不行。
“夜晚”降临，外面的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静。
即便暗红色的天空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变化，但吸血鬼却自然而然能感受到清晨与夜晚。
所以，云舟听不见外面世界的喧嚣后，便知道：该睡了。
尽管他没有困意。
洗过澡后，云舟被小吸血鬼轻轻环抱着躺在床上。
吸血鬼少年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情，只轻轻地用獠牙刺破了云舟的颈侧，安静地吮了一会儿。
甘美温热的鲜血流入身体里，伴随着那令人心平气和的淡然香气，吸血鬼少年不由感到一阵心安。
这个人还在他的怀里，他们会一直在一起。
……
吸血鬼少年慢慢合上眼睫，难得的，他这一晚睡得尤其沉。
-
翌日醒来。
吸血鬼少年唇角微扬着不易察觉的笑容，不自觉想要将云舟抱得更紧，却蓦然感到怀中空空的，身旁的床面也冰冷一片。
一瞬间的静寂泛滥。
少年顿了一下，倏忽睁开眼，无比清醒的眼底毫无倦意。
他敛眸，坐起身，而后扫视了一圈房间内，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纤细身影。
不安的预感陡然间变得浓烈。
皱眉，这时神色也冷下了，吸血鬼少年下床，快步走出了房间，随后将城堡每一层都寻找了一遍又一遍。
没有。
哪里都没有找到云舟。
悄无声息便从他的怀抱里消失了，是被谁带走了？
可他睡眠那么浅，对方稍微一动便会立时清醒，现在人消失了，他从头至尾都没有丝毫意识，甚至连那个人的声音都没有听见。
怎么可能。
联想到云舟近日愈发明显的抗拒，和昨晚忽然的转变。
吸血鬼少年眸底冰冷，眉头却皱得愈发紧，无声攥紧了手指，指尖掐进手心。
所以，这是那个人早有预谋的离开？
吸血鬼少年神情冰冷到骇人，此时站在城堡的入口，看着外面热闹起来的街道。
每一个都是他的同类，没有看见一个人类。
甚至连平常随处可见被虐杀的人类，现在都还没有被拖出来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他仿佛有一种云舟和那些死掉的人类一起消失了，他会再也找不到对方的错觉。
不过下一秒，吸血鬼少年便生硬地扯了扯唇角，浑身笼罩着被欺骗的阴霾——即便是故意想要离开他，那也不可能会凭空消失。
无论那个人逃到哪里，他都会把对方抓回来，锁在这里，不让对方再有机会离开一步。
吸血鬼少年传下了命令。
与此同时，他加快了征服其他地界的速度，有的已经被其他吸血鬼屠杀殆尽的地界，他便径直纳为己有。
可一个月过去了。
一丝音讯也无。
没有谁见过那个人，更没有谁将那个人带回他的身边。
而吸血鬼少年始终面无表情，眸底愈来愈看不见温度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在一天比一天崩坏，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糟糕的情绪，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要被淹没了。
到底在哪里？
他做错了什么，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惩罚他吗？
明明之前那么艰难的时候，对他那么好，可为什么现在他什么都有了，那个人却开始疏远他，到现在见也不见他了？
每天再也抱不到那个人类柔软的身体，听不见对方的声音，连那能让他瞬间平静下来的淡香都消失不见了。
吸血鬼少年如今不愿意再离开城堡，他已经没有了想要报复那些人类的念头。
他甚至有些忌惮，如果那些被杀掉的人类里有他的少年，怎么办？
云舟那么温软，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，吸血鬼少年想到这里，唇色苍白，眸底流露出痛苦。
到底他要怎么做，云舟才肯回来？
吸血鬼少年坐在地毯上，背靠着床。冰冷漠然的目光，无神地投向窗外那轮血月。
一个月的折磨已经足够久了，到底什么时候，云舟才愿意回来。
还会回来吗？
他甚至都不能想这个问题。
如果再让他选择，他宁愿留在那个小房间里，无论外面是人类主宰还是什么，只有他和云舟，便足够了。
云舟每天都会笑着和他说话，踮起脚，温温柔柔地摸摸他的头，他守着云舟，一直守着，他们会抱着彼此入睡，云舟依旧会用毫无防备、满是信赖的清澈眼神，注视他。
可是这些都没有了。
他所有的欲望，所有的期望，都跟着那个人一起消失了。
吸血鬼少年想着想着，便慢慢屈起了双腿，双手环住膝盖，脸也埋进双膝。
血色的晦暗下，他再一次露出这样最具防御性的姿势。
自从初次记事起，他目睹人类放了一把火将他的十几个同类一起活活烧死，又把那些焦黑的尸体放在阳光下暴晒。
看着那些化为灰烬的同类，年幼的他躲在黑暗里，便是这样抱着自己。
那是在遇见云舟之前，唯一一次他感到茫然无措。
之后他便学会了麻木与理智，对所有都冷眼旁观，包括对自己，直到被云舟救下。
他第一次尝到鲜血的味道。
那种甘甜和纯净，是这个肮脏的世界上最美好的滋味，他被蛊惑了。
他原以为云舟是为了利用他，但日渐相处，他才发现自己想法的可笑。
没有一个人对他那样好过、温软过，从前没有，现在没有，未来也不会有，即便有，他也不需要，他只需要云舟。
没有谁可以替代云舟。
吸血鬼少年颓废了几个月，找遍了几乎所有地界，依旧遍寻不得。
他看着生灵涂炭的四处，被屠戮的人类死状凄惨，他无法想象云舟如果遭到那样的伤害，哪怕一分半点，也让他疼得几乎要蜷缩起来。
一定是他做错了，所以云舟才会离开。
那他改正了错误，可不可以把云舟还给他？
吸血鬼少年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，面前这个充斥着屠戮与弱肉强食的世界，他可以改，他什么都愿意改，他记得云舟说的每一句话，每一个请求。
云舟的性子那么柔软，就连表达请求与畏惧时，都柔软到让人觉察不到其中的决心。
如果他知道云舟会因此离开他，他无论如何都会答应的，可是云舟从来没有告诉他那些请求那么严重。
严重到他不照做，他就会失去云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