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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舟闻言，下意识想要拒绝，可不知怎的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低软的“好”。
再回到天庭上时，云舟有几分恍若隔世。
曾经无比熟悉的一草一木，都平添了一层陌生。
明明他脑海里，关于那些轮回世界的记忆是一片空白，但时间却仿佛过了许久。
一路上有几个风度翩翩的仙君同云舟擦肩而过，云舟朝他们作揖行礼。
直到来到了一座宫殿，云舟匀速的脚步才停顿了一下，他长睫搭下来，抿一抿软唇，走进了大殿下的寝殿。
周围依旧云雾缭绕，隐隐约约有清雅的淡香迎面而来，摆设也与从前一样分毫未动。
曾经云舟被大殿下带到这里过许多次，但也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再来。
云舟看见身着华贵玄衣，玉冠束发的少年后，忙低下头，恭恭敬敬、没有一丝多余心思地行礼道：“大殿下好。”
辞憬低眸看着云舟，没有应声，偌大的宫殿里，他仿佛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。
——云舟终于肯来了。
辞憬咬了咬嘴唇，走近，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着面前的小少年。
一身简单朴素的白衣，依旧柔软温润的眉眼，那双漂亮干净的大眼睛，现下被长而软的睫毛遮住，令他心弦频动。
“之前你不是很喜欢那只兔子么，我为你找回来了。”辞憬如是低声道。
云舟愣了愣，一时不明白面前大殿下的用意。
他对大殿下的印象，还停留在从前——大殿下对他无比冷漠、冷嘲热讽，令他被众仙笑话的时候。
之后虽然大殿下不再那样做了，但却总是将他堵在角落里，令他感到畏惧。
所以，还不等辞憬彻底走近，云舟便忍不住抬眸看他一眼，其中没有悸动，只有躲避，云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。
“大殿下找我……有什么事吗？”云舟嗓音温吞软糯，却也透着辞憬无论如何也不愿听到的小心与礼貌。
辞憬眸光一沉，之前他分明演练了许多遍道歉的说辞，可现在见状，他一时间沉不住气，拧起俊眉，上前低问道：“云舟，你是不是还在怪我？”
云舟闻言呆了一下，一双大眼睛无措睁大，连忙摇头，小声澄清：“大殿下，您误会了，我怎么会……”
话还未完，便因为辞憬一脸压抑的不快而顿住，云舟以为是自己又说错了话，之前被少年当众讽刺的那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里。
云舟脸色微微苍白，复又低下头。
可这模样，却令辞憬更加难以忍受起来。
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和云舟恢复到曾经的亲密，现在的云舟，言行举止间都是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的对待他。
辞憬抿紧了薄唇，忍不住一再地想起云舟刚才那清澈的、毫无杂念的眼神，他清清楚楚地觉察到，云舟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了。
从前的云舟，只要一同他对视，眸子里便会涌起星星点点的笑意，仿若有光似的。
可现在没有了，哪怕一点也没有了。
辞憬甚至有一种感觉——无论他再怎么道歉，言辞也过于苍白无力，云舟不会因此回心转意，只会认真地、彻底地拒绝他。
因为云舟没有怪过他，只是把心意完完全全收回去了而已。
他不想，也不能让云舟拒绝他，因为那样云舟回头的希望便会更渺茫了。
辞憬蓦然将那些准备好的道歉扼死在腹中，按捺下所有的激烈情绪，只问了最后一句道：“那你，要不要回我身边来服侍？”
无人知道，辞憬问时，袖中藏着的手指正前所未有地紧绷着——他当然不是真的想让云舟来服侍，只是想向云舟，争取一些朝夕相处的机会与时间……
然而，云舟闻言，只倏然怔愣住。
辞憬从云舟有惊无喜的眼神里，看到了答案。
他的眸光登时暗淡下来，转而布上汹涌庞大的失落，被鸦羽般的眼睫掩映住。
云舟不愿，那他即便强留，也没有任何意义。
……
待到云舟离开自己的寝殿，辞憬看着那纤弱的背影消失后，咬了咬唇瓣，也走出了寝殿。
辞憬忽然意识到，那些错误，仅仅用言语上的歉意和那些轮回里的弥补，根本不足够抵消，他必须再为云舟做点什么。
-
找到月老的时候，辞憬看见他正和一个墨发墨眸的俊美青年一块喝酒。
月老样貌秀致俊雅，一袭红衣，瞳色浅金，平素刻意作出的一板一眼、不苟言笑，此刻因为醉意的渲染，已经全然消散。
红衣少年神色慵慵懒懒，正将自己的酒壶，凑近看起来有些迟钝的黑发青年的唇边，如戏谑一般。
辞憬视若无睹，径直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：“游川。”
月老的酒壶都差点掉下来。
“……大殿下，您怎么来了？”月老，也就是名为游川的红衣少年，放下酒壶后，起身不无尴尬地恭迎道。
辞憬点头，想问云舟的一些事情，但碍于旁人在场，便看了一眼那俊美青年，示意游川。
不过莫名的，辞憬觉得这青年似是有些眼熟，但他没有太在意。
而游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，便让那青年先离开了。
待到只剩下他们两人，辞憬这才开口问：“要怎么做，才能把修为还给他？”
游川闻言，仅剩的那点醉意也没有了，神情变得极度复杂。
他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内敛，语声严肃道：“殿下，此事不可，还请三思。”
辞憬却不为所动，看着他，“你若不说，本殿下也自会想办法知道。”
游川听后，神色更为难言，踌躇半晌才低声开口：“殿下，倘若你这样做了，您会失去所有修为，也许会成为一个……废人。”
更有甚者，被除却仙籍，沦为世间轮回的一介凡人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莫说他，就是天帝、帝后，也断不会允许这样荒诞的事情发生。
但游川没有想到，听见这样严重的后果，辞憬也依旧不以为意，只目光紧紧地追问道：“所以要怎么做？”
游川：“……”
他要真告诉了大殿下，天帝、帝后真的不会来立刻赐死他吗？
但最终，游川还是将方法告诉了辞憬。
——每一个轮回过后，辞憬都可以将自己的修为渡一点给云舟，起初只能一点点地输送，之后便会加快。
但与此同时，辞憬的能力也会越来越迅速地衰弱。
并且，云舟在得到了辞憬所有的修为后，便会恢复记忆，不仅前尘往事，还有所有轮回里的记忆。
游川看着握起手指、眸光微亮的辞憬，无声叹了一口气。
只是届时，舟舟小仙，或者说，若真有那时，应当称呼云舟仙君……也不一定会答应重新和大殿下在一起啊。
……
另一边，云舟离开天庭，再度回到了奈何桥边。
他发了一小会儿呆后，便看到功德簿回来了。
功德簿是上古神器，真身从不轻易外现于人，所以呈现在云舟面前的模样始终是一团混沌般的黑雾。
“舟舟小仙，我刚刚从月老那回来，要现在开始下个轮回吗？”功德簿问。
云舟闻言慢慢点点头，乖软道：“现在开始吧，功德簿大人。”
“好。”
-
云舟这次感受的晕眩更重一点。
他缓了良久，才睁开眼，发觉自己正站在一片尘雾漫天的废墟之中。
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一块，充斥着血腥与尖叫，还有一些嗬嗬的怪叫，宛如喉咙被腐蚀过的声音。
云舟站在其中。
他看见几个人类惊恐满面地向他这个方向跑来，仿佛在躲避身后什么极为骇人的东西。
但那几个人看清他后，神色更惊恐了，立马掉转了个方向。
云舟愣愣，歪了歪头，不解地看向自己的手和身体。
肤色是灰白色的，很瘦，血管近乎透明，里面并未流有血液。
咦？
云舟虽然不太懂人间的事，但似乎也觉得有哪里不太对。
而且，这次他似乎也不高。
发觉这点，云舟先是有些苦恼，而后忽然发觉，自己怎么会认为“也”？
不是应该，一点也不记得从前的轮回世界么。
云舟懵懵眨一眨眼，来不及多想，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车辆急刹熄火的声音。
一辆威严的军用卡车在脏兮兮的灰雾里停下。
车门打开，下来了一小队人，一身军装，个个斜背着枪支，步伐整齐划一。
随后从副驾驶座上，走下了一个身着灰色休闲装的少年，少年身高修长，肤色白皙，五官精致，一双漂亮的眸子却如寒魄一般，不容小觑。
哪怕在一群军人之中，哪怕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，神情淡漠又稍带慵懒的少年，气场也尤为出挑、令人不得不忌惮。
云舟还仍旧反应迟钝地站在原地，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。
直到功德簿提醒道：“舟舟小仙，那个少年就是这次轮回的反派。这里是末世，他在末世来临之前，曾是一级监狱里的头号罪犯，高智商反社会。”
云舟怔愣。
随后才知道——这个反派为了欣赏人们大面积的绝望，不惜花费力气与时间，先带领人们建立了安全的基地，也建立起了新秩序。
让所有人在误以为希望终于到来、生命终于得到保障的时候，反派才将自己暗中研究出的新型丧尸放出在偌大的基地里。
之前的丧尸只要砍掉脑袋便不再具有威胁，但反派少年研制出的新型丧尸，体内会流有淡蓝色的血液，哪怕一滴，沾染在没有伤口的肌肤上，也会导致感染。
云舟听得一知半解，呆茫茫点头后，最后听功德簿顿了顿，一言难尽道：“舟舟小仙，他挑选的、用来研制新型丧尸的样本，就是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