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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备脸上带着笑，只是，这笑容稍稍有些苦涩。
在他对面，刘封端坐着，身形如松，同样在笑着，笑容却有些腼腆，俊朗的脸上，眼神不再有着刘备以往熟悉的锐利锋芒，而是平和得就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隐士，闲坐山间看云卷，荣辱不惊任霞落。
一个人要经历什么，方才有着这样的改变？
刘备还记得自己的少年时期，喜欢呼朋唤友，喜欢华服美食，明明家中只有寡母，全靠族中长辈支援，偏偏却不自知。
以前的刘封就像是那时候的自己……
在刘封的身上，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，所以，刘备并未严厉地对待他，请了孙乾教他经义，请了赵云教他武艺，他相信，在周围这些人的帮助下，最终，刘封会长大，会懂事，会明白自己生于世间，真正需要的是什么。
自己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啊！
刘备还记得在卢植那里求学的过程，因为族中长辈的帮助，他方才得以拜在了辞官返回家乡涿郡隐居的卢植门下。
卢植，字子干，师从太尉陈球，大儒马融，是郑玄，管宁，华歆等人的同门师兄。
他担任过九江，庐江太守，是两千石大员，平定过蛮族战乱，下马能治民，上马能带兵，闲来无事可讲经义。
在洛阳为官的时候，他就和马日磾，蔡邕等一起在东观校勘儒学经典书籍，并参与续写《汉记》。
黄巾起义时期，他为北中郎将，率领北军五校前往冀州平定张角之乱。
在整个平乱战役中，卢植，皇莆嵩，朱儁三位功劳最大，只是，卢植身为大儒，不喜逢迎，在宦官左丰前来劳军的时候不曾贿赂对方，被左丰进了谗言，不但没能加官进爵，反倒是有了牢狱之灾。
后来被皇莆嵩大力营救，这才官复原职。
后来董卓进京，独揽朝政，竟然要行废立之事，满朝文武不敢反对，唯有卢植站出来直言不可，董卓大怒，想要将卢植处死，结果被众人劝说，尤其他看重的蔡邕力劝不可，这才放过卢植，把他削职为民。
有着这样一个师傅，刘备所受的影响可想而知。
他死后，有着昭烈帝的庙号，可谓是名副其实。
在跟随卢植学习的时候，刘备认识了公孙瓒，两人很快也就结为好友，原因很简单，不过是抱团取暖。
刘备虽然自称中山靖王之后，然而其祖父虽然被举孝廉，官位不过升至东郡范令，父早亡，家以卖席为生。
公孙瓒虽然出自辽东大族公孙家，然而，其却是小妾之子。
这时代，母族血脉也非常重要，故而，公孙瓒的地位也非常卑贱，和刘备一样，都被那些出自名门大族的同窗看轻。
有着相似的境况，两人交好也就不足为奇。
公孙瓒啊！
刘备的目光有些游离。
在刘备的前半生中，公孙瓒这个同门师兄是他的贵人，若非得到公孙瓒的支持，他根本就没可能成为天下闻名的英雄。
英雄若是不得天时，不得机缘，也不过是泯然众人。
可惜，那个贵人早就已经消失在时光长河中，当初击败他的袁绍现如今也不过是一具枯骨，成王败寇，不过如此。
人啊，往往是在一夜间长大。
不知道是受了刺激，还是因为读书读多了懂得了道理，当刘备离开卢植开设的学堂后，他也就成熟了，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。
也就是在那时，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。
一直以来，南征北战，有胜利，有失败，有慷概激昂，也有悲歌哀叹，哪怕是妻离子散，哪怕是穷途末路，始终不曾放弃胸中的那一口英雄气，就算是有着沮丧，有着绝望，终究不过是稍纵即逝，绝不会在心间长留。
他始终是他，那个有着大志向的刘玄德。
刘封？
温言笑对刘封，刘备心中有着感叹。
自己这个养子，和那时候的自己一样，也是一夜间长大么？
因为他做得实在是太好了！
刘封在杜亭所做的事情，基本上都没有瞒过刘备的耳目，刘备有时候换位思考，自己若是处在刘封的位置上，他发现自己不能做得比他更好了，若是换成年轻时候的自己，更是远远不如。
算算时间，应该是一两个月方才有着变化。
在自己前往隆中第三次拜访诸葛孔明的时候，刘封坠马昏迷，醒来之后也就变了一个人，而这之前，则是阿斗的出生。
莫非？
所以，刘备笑着，内心却有着些许的苦涩。
如果？
如果他身上真的有着自己的血脉也就好了！
有时候，他难免会那样想，虽然知道这样想不对，然而，他并不能控制自己，甚至，偶尔刘备还会滋生那样的想法。
要是刘封没有表现得这般优秀就好了。
“大人，不知儿子这样做，可有不妥？”
对面，刘封停下了说话。
他在向刘备述说自己在杜亭的事情，包括安排细作混入匪盗里面，然后，抓住时机击溃了那些匪盗，包括这些匪盗来自北方，以及谭氏在其中所起的作用，最后，也把自己压榨谭氏的过程讲得明明白白。
现在，随着三艘商船而来的军械粮草皆是谭氏的供奉，是他对谭氏的惩罚。
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，还有一部分已经被他放在杜亭的库房另作他用，有着这些物资支持，杜亭那边扩充两千人的部队应该不会困难。
“好！”
刘备回过神来，笑着点头。
“公赐，你做得很好，没有辜负为父的期待，为父在你这年龄，可没有你这么厉害？”
“大人谦逊了！”
刘封稍稍低头。
“大人起于微末，和关张两位叔父起兵征讨黄巾乱贼，经历南征北战，爱民如子，活命无数，乃是真正的英雄……”
刘封抬起头，平视着刘备，表情真挚，极其诚恳。
“孩儿唯有依赖大人，有着大人相助，方才有着这微末之功，万万不敢和父亲大人相提并论啊！”
“哈哈哈”
刘备捋着下颌长须，朗笑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