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乐小说网 > 心枕长戈 > 无疾而终的劫案12

无疾而终的劫案12

可乐小说网 www.klxsw.org,最快更新心枕长戈 !

    官府重要物资的押送,时常会寻求当地驻军的庇护。在东川,军队最常护送官银至国库,赵遹也曾参与数次,深感大材小用,但军中各方势力倾轧,背后没有依靠的人,总要接受一些别人看不上的差事。

    这次东行,他起初就觉意外,怀疑封箱之中暗藏官银。但军中等级森严,界限分明,不该他知道的事也只能肚子里滚一滚罢了。他只以为这是一桩和从前护送官银差不多的差事,谁知中途又生阻梗,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官船、江阴军的按兵不动、港口混乱、海域茫茫,迷雾之中又见迷雾,他才惊觉这已经是一桩自己应付不来也担待不起的案子了。

    事情棘手,但他也只是硬扛着,从没想过乱投医,直到抓到了这个叫高攀的人。

    扬子江道上的私盐贩子,载满货物回昇州的水路上,为了避开江道巡查,没有明灯,倒霉地撞上了同样没有明灯且快速行驶中的被劫官船。小船被撞了个稀碎,高攀掉进冰冷江水中死死抱住的断木上残有淡淡的漆味。

    市舶司港口携火冲逃的那艘船是否是他们丢失的官船尚无结论,但显然高攀撞到的这艘是有人蓄意仿造的。而要打造一搜此等规模的官船,至少数月。

    也就是说,早在他们出发前,这艘仿造的船就已经有了,这个劫走官银的阴谋也已经存在了。加上东川官府出具的免于开封的文牒,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他的来处——东川。

    于是顿悟,他,一个单枪匹马的小卒,被安排在冲锋陷阵的位置上,很可能就是要被牺牲掉了。

    赵遹心有不甘而无力为继,要想找出官船的下落进而自保,就不得不寻求其他力量。怎么看,辛旷都是他最好的选择。

    只是辛旷太过傲气,不好控制,赵遹就想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可疑人诬陷他,让他为了证明自身清白,为了他的父亲昇州知州的仕途,为了扬子江两岸州府不被连坐,为了维护整个江南东道的名声,心甘情愿为他效力。

    却是适得其反,不但暴露了自身的危机,还丢尽了脸面。

    “做什么摆出这副吃惊的模样?”辛旷好整以暇背过手去,脊骨一如言辞挺拔。“若我连这都瞧不出来,又如何担得起赵副尉此番另眼相待?”

    情理推断的本事,赵遹自知难敌于他,索性将说开了:“既如此,你可愿做与我一条船上的蚂蚱吗?”

    “不愿。”一如既往,辛旷回答得甚是干脆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赵遹脸色铁青,一口气堵在胸口愣是纾不出去。“官银在扬子江道上被劫,若朝廷问责,你父亲首当其冲——”

    辛旷不甚在意地将话接了过去:“好端端的人不做,偏要做什么蚂蚱,赵副尉你这是什么毛病?”

    那口滞留体内的气,砰地原地炸了。

    “我有条件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你答应了?”

    “我这不是已经在你的船上了么。”辛旷语气一转,“官银被劫,于你于我,都不是好事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“首要的一点,你得听我的。”

    赵遹皱着眉,点了头。

    “第二。”辛旷歪头,朝下使了个眼色,赵遹了然,用剑划断了困住高攀的绳索。

    一得自由,高攀忙不迭地爬起,闪身到了辛旷的身后,开始呻吟:“哎哟哟,我这腿好痛,肯定是被踢坏了,肩膀也痛,怕不是脱臼了吧,还有腰,哎哟,我的老腰呀,可一点都禁不起折腾了……”

    辛旷无奈地一叹,朝辛旷伸手:“银子。”

    赵遹一愣,心想,他哪来的官银。“我没有开箱……”

    “止痛。”

    他随即看了高攀一眼,见后者笑得眼尾开花,瞬时明白了,自去柜中取了两锭银子,想了想又装好,整袋给扔了过去。高攀丝毫不介意,仔仔细细地揣妥了,然后才说道:“既然赵大人和我们大人是一条船上的了,有件事我也就不瞒着了。”

    赵遹神色一肃,隐隐有动怒的迹象。高攀刚死里逃生,可一点都不想死在没卖成的关子上。

    “那艘船很沉。”

    “很沉?”

    “就是装满了货物的那种沉。”

    用作障眼的假船,为了尽可能乱真,装上了和官银差不多重的石头或者别的,也是很可能的。高攀笑意真切、眼眸晶亮,意在邀功,可似乎他提供的线索没什么价值,二人听了都没反应,于是悻悻地退了回去。

    达成了结盟的二人,一改剑拔弩张之势,开始投心于商榷中。辛旷脸色一派自然道:“既然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了,赵副尉不如先和我说说你这几日的所得吧。”

    “从昇州来此的路上,每隔一段距离,我便会留下几名士兵,沿着江岸以及相连河道搜寻相近船只的踪影,尚没有结果。”

    “内河水系灵活复杂,易于藏匿,但楼船过高,河上桥有一半是过不去的,异地船只周转其中,不见得稳妥,加上此地地窄人稠,一是关卡盘查远比江上要多,难保不会有疏漏,二是,三百箱重物光卸货就需耗时良久,很难做到悄无声息。不如去到海域,等风声过去,择个远些的渔村,偷渡上岸。”

    赵遹心怀赞叹地点了点头,深感他的想法深刻。

    辛旷突然想到一事,又问:“船埠有过夜的船,你也——”

    “查过了。”赵遹眸色渐深,“所以,最大的可能,官船被凿了,沉在了扬子江的某一段水下。”

    辛旷目露好奇,看了他两眼,引得他不自在。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兵士大多心性坚韧,想法难于动摇,当日我和你说失踪官船仍在江域时,你其实并不认同我的说法。又是因为什么,让你改变了本意?”

    “澄川军。”

    辛旷表示不理解:“嗯?”

    “当我发现我的每一步都料错了的时候。就像官船被劫之初,我凭着江面断裂的桅杆和木板,就确信了沉船之事,并判断了沉船的位置,结果判断失误,牺牲了我的士兵,那时还以为是贼人引士兵下水送死的陷阱,但其实他们得到的只是拖住我的那段时间。可是,为什么我会被拖住?为什么我会坚信船在江底?为什么我会在这一场滔天的阴谋里?大抵是幕后人与东川戚戚相关,最可能在澄川军中,也许就是我的袍泽,他们都过于了解我了。”只消想起这最可怕的念头,赵遹多少都有些不寒而栗。“我的想法都在他们的计算之中,所以,我怎么想的,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
    辛旷心道,难怪会同意以他的想法为首要。“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不错?”

    “虽然死板,但还懂得反思。”